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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战场归来

1999-06-14 来源:生活时报 唐师曾 我有话说

10点30分,我们驶入约伊之间的中立区。两个月前,国际红十字会在这一带沿公路修了三座难民营,专门收容伊拉克难民,我前来采访过这里的国际红十字会代表PeterFierz。可现在这里已经空空荡荡,仅剩穿深灰色制服的约旦警察照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地。路口有一堆炸弹皮和其他爆炸遗物,全是美国轰炸伊拉克的产物,被集中在这里,向人们展示“美国的罪恶”。其中一个挺新挺大,涂着草绿色的无光漆,由于车速太快,我没看清是副油箱还是没爆炸的巡航导弹。

11点,我们驶入伊拉克边境,雄伟的伊拉克海关在路北傲然耸立,疲惫的士兵四处可见。趁办入境手续之机,我想把憋了一路的一泡尿解决掉,可就是找不到厕所,找士兵问,他们全然不懂英语,急得我原地打转儿。情急生智,我解开裤子模仿撒尿的姿势,士兵们顿时恍然大悟,甩手一指,我进了一座小楼。这里根本不分男女,厕内“遍地人遗矢”,毫无立锥之地。我踮着脚尖,看看寻找净土无望,只好就地解决。得意时吹着口哨四下乱望,猛抬头,抽水马桶的陶瓷水箱上赫然四个大字“中国制造”。一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,沿途的种种不快也随着排泄出去。

返回汽车,只见四个阿拉伯人正往我们车顶上装面粉,非要搭我们的车,任凭我们怎么制止也无济于事,最后还是郑大使亲自出马,用阿拉伯语叽里哇啦一嚷,他们才作罢。听司机讲,这几个伊拉克人由于食品短缺才到约旦来弄粮食,这会儿准备运回伊拉克,可没想到“劫”了外交车。按伊拉克法律规定,伊拉克人不准搭乘使团车辆,这帮穆斯林兄弟原想捡便宜,险些惹了祸。

11点30分,我们进入伊拉克境内,大路豁然开朗,又宽又平,与刚才约旦境内的狭窄公路顿成天壤之别。这里全是完好的高速公路,双向车道至少有六条快速分道线,交通标志也醒目,路中央设有水泥隔离装置和钢板防护墙,路两侧是停车线和防护网。整齐的防护网将高速公路完好地封闭起来。公路上很清静,看不到其他车辆,只有我们的车队风驰电掣,以100公里的时速飞驰。再向前,公路的中心隔离带被拆掉扔在路北的沙丘上,形成八十多米宽的宽广路面,曹武官说这完全可以辟作临时机场,供大型飞机起降。小李则提醒人们注意观察四周,这一带常有人持枪抢劫。这条自约伊边境开往巴格达的高速公路修得尽善尽美,每十公里一座立交桥,像一条金线将沿途城镇连接起来,完全不亚于我见过的波恩到科隆的西德公路。

曹彭龄武官是北大世家、俄语系主任曹靖华之子,文学造诣颇高,家学渊博,睹物言志,不时大发感慨,动人心肺。武官助理小李在北大与我同年级,我在国际政治系,他在法律系,其连襟陈刚是冰心之外孙,亦是我的摄影朋友。侃起居京朋友,感叹世界真小,海阔天空一通神侃,不知不觉出去几百公里。

车到鲁特巴附近,立交桥下出现加伪装网的双联23毫米高炮阵地,操炮的士兵头顶钢盔,懒洋洋地在阳光下打盹。公路两侧的高压输电线像被刀砍过一样散乱一团,巨大的架线铁塔被炸翻在地。路上被炸毁的40吨油罐车和翻在路旁的巨型集装箱卡车不时可见。公路上有美国空军标准装备20毫米火神机炮扫射的痕迹,一枚火箭命中路中央的隔离带,钢板断裂,扭曲一团,一辆公共汽车斜在路基上,大火后风吹雨打,早已锈迹斑斑,失去了本来颜色。我们的汽车竭力躲闪着弹坑,不料还是轧在一块炸弹皮上,右后胎爆裂,司机紧踩刹车,横扭着冲出一百多米才停住。

郑大使指着我鼻子说:“唐老鸭,出门前你胡说八道什么来着,看你们的车,先撞坏车门,再让人走私面粉,现在又车轮放炮,全是你妨的!”我朝他大喊:“我是福将。半个月前撞断12根隔离桩都没事!这全赖你们小李昨夜看见黑猫妨的!”

趁换车轮之机,大使、曹武官、小李和我跑到附近一个大弹坑旁,武官拣了一块鱼形弹片说要拿回家做盆景。我拍了张负片对武官说:“我要把这张照片投给北大校刊,让北大看看她培养出的这帮东西!”

车到Ramadi和Haditha立交桥,突然拐下普通公路,司机说前方的路面被彻底炸断。武官告诉我,西方将Haditha列为化学武器基地,属重点轰炸目标。我们车队沿一条铁路缓行,前面是一个小编组站,一列球型油罐车装的不知是什么宝贝液体,正靠在站台上。车站未遭袭击,一群儿童赤着脚在站前沙地上踢足球。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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